只因奶奶的一句玩笑话，母亲就在院子里种植了两株葡萄。那天奶奶跟母亲坐在炕上边做针线边拉家常，奶奶说：“要是每年秋天能吃顿葡萄就好了，葡萄开胃啊。”
母亲把奶奶的话记在了心里，来年春天，她买了两株葡萄苗，分别栽到了院子的东西墙边上。
母亲精于管理，浇水施肥，打梢掐须，像伺候不谙世事的孩子。第二年，葡萄长得有模有样了，母亲就用木棍和树枝搭了个架子，架子像拱棚，罩住了半个院子，两边的葡萄都往中间长，攀爬，伸展，气势壮阔。
第三年，葡萄开花了，安静地挂在枝条上，颜色淡黄微绿，起初我们都不知道，终于有一天，母亲在葡萄架下惊呼：“快来看啊，葡萄开花了。”在柔和的阳光里，我们仰着脸，就看到了一穗穗的葡萄花。葡萄花拥挤细碎，沸沸扬扬，像一场急不可待，匆忙赶来的花事，只是花期很短，不几天，就结出了绿豆大葡萄粒。
炎炎夏日，葡萄架下置一小桌，几个马扎，父亲下地回来，坐在桌前喝茶，茶香袅袅，浓荫匝地，凉意悠悠，父亲脸上的汗水渐渐退了去，一身的清爽惬意。
鸟儿在屋檐上蹦蹦跳跳，突然窜到葡萄架上寻寻觅觅，葡萄叶子晃了晃，筛下斑斑点点的光影，鸟儿叽叽喳喳叫一阵，“嗖”一下飞走了，父亲望着远去的鸟儿，感觉到了一种悠然的闲适与美好。
到了秋天，葡萄熟了，一嘟噜一嘟噜吊在架子上，硕大饱满，像紫水晶球，仔细看上去，像有甘甜的汁液在流动，令人垂涎欲滴。
母亲请来奶奶，说：“葡萄熟了，该下架了。”奶奶围着院子转一圈，回到桌前，跟母亲说：“葡萄长势挺旺。”
母亲用剪子剪下几穗，放在一个白色瓷盘里，用清水洗过，端给奶奶，奶奶扒了一粒，填到嘴里，喜滋滋地说：“真甜啊，快吃吧。”
有年春天，阳光明媚，暖风煦煦，邻家二叔告诉我说，每年七月七夜里，躲进葡萄架下，就能听见牛郎织女在天河边上说悄悄话。
我信以为真。七月七的夜里，我提着马扎坐在了葡萄架下，侧耳倾听，虫鸣唧唧，婉转悠扬，犹如天籁，偶有飞鸟划过夜空，发出叽叽喳喳的呓语。等到半夜，困了，也没听见半句牛郎织女的对话。我抱怨二叔骗人，母亲却说：“你还小，等长大了，自然就会听到了。”
很多年后的某个夜晚，我跟女友坐在葡萄架下，吃着刚摘下来的葡萄粒，说了很多话，谈了很多事，两情相悦，彼此心仪，相谈甚欢，大有促膝倾谈到天明之势。
第二天，母亲调侃我说：“这回听到牛郎织女谈话了吧？”没想到母亲的记忆力这么好，多年前的一句玩笑话，还牢牢记在心里。
我嗯嗯啊啊应着，觉得整个院子都荡着幸福的涟漪。
一架葡萄，夏日遮阴，沐浴身心，清清爽爽的一季美好；秋天，一穗穗的葡萄，把俗世里的烟火气和一地鸡毛，滋润得气韵丰盛，灵动飘逸。
(作者系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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