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家乡人喜欢梧桐树，房前屋后，沟边地角，多有种植，春风荡漾，齐刷刷开枝展叶，葳蕤茂盛，遮天蔽日，留一地清爽的荫凉。

到了秋天，草木萧萧，梧桐树在某一个早晨或午后，轻盈抛下三两片叶子。梧桐树叶硕大，像芭蕉扇，在空中摇摇摆摆，如裙裾飘飞，似轻舒广袖，然后悄然落地，发一声轻微单调的叩门声，声音温暖，如游子回家。

如果经过一场雨，秋雨淅沥，凉意悠悠，叶子落得会更多一些。“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一片片叶子被雨水淋湿在地面上，有的被雨水溅上了泥土，花花搭搭，看上去有些颓然，但母亲却极喜欢，用筢搂在一起，挎进院子，放在干净的地方晒干，揉碎，掺进磨碎的地瓜藤里做饲料。有时饲料不那么紧张，母亲就用它烧火煮饭。掉下来的梧桐叶子很少发黄，大都是绿色，墨绿，暮色苍茫，干透时，呈浅灰色，因此烧起来时，有种淡淡的清香味，婉约缥缈，如枝摇游云，叶舞清风。

父亲下地归来，走进院子，吸溜一下鼻子，高声对母亲说：“又烧梧桐树叶子了。”

梧桐树叶筋络清晰，叶柄中空，孩子们捡来，掐去两头，可做哨子，吹出呜呜的声响，孩子们站一排，比赛着吹，一时间，呜哇声传出很远。

如果要把梧桐树叶子从野外运回家，半干不湿时最佳，刚落下时，水分饱满，太沉；干透了，又易碎，盛到篮子里只剩杆儿。半干不湿时柔韧度高，捆绑摁压都不成问题，可以全毛全翅弄回家去。

古人悲秋，常把冷风苦雨跟梧桐树联系在一起，借以抒发自己落寞悲凉别离的情怀：“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夜深醒后愁还在，雨滴梧桐山馆秋”“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把自己无法排解的心事，缠绕在秋天梧桐树的枝杈上，剪不断，理还乱。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坐在秋天的阳光里，守一株梧桐树，梧桐正在哗啦啦舞动碧叶，偶有三两片落下来，窸窣有声，看叶子回归大地怡然的神态，心情是美丽美好的，万物法乎天地，一切皆随自然。

梧桐叶宽大厚朴，相互交错，夜里秋雨，淅淅沥沥，落在梧桐树上刷拉有声，父亲一骨碌爬起来，说下雨了，赶紧把院子里的玉米盖起来。

梧桐叶不同于杨叶柳叶槐叶，它有自己的特点和个性。有次好友品茗雅聚，聆听琴曲《梧叶舞秋风》，其风古淡，音韵纯正，清妙淳朴。梧叶御风而行，凌空飞舞，轻轻落下时，刮擦着横过地面，在门前的台阶下，从容停下，回望，轻盈灵动，一路优雅。

梧桐乃良木，“栽好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梧桐树从抽芽到群叶纷飞，都是美的，美得恰到好处，端庄优雅，内心安静。

(作者系山东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