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六十八人报考，录用三十二人。24：1的比例，经过文化考试、面试、复试、实际课堂教学多道关卡，王菲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尘埃落定。她以优异的成绩名列前茅，被分配到市第十中学，任初三·一班的班主任，教语文。
  绷紧的弦暂且松弛了下来，她急于赶回山里老家探望自己的两位“母亲”。
  破旧的门上铁将军把门，打听邻居，听说母亲在孙老师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两位老人咯咯的笑声。她推开门跑过去，把两位老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
  王菲六岁时，父亲病故。长期的治疗费用使得家里一贫如洗，债台高筑。入学时，妈妈拖着一条病腿送她入学。村里人都劝：“你这情况就别再雪上加霜了！”有的干脆直说：“女孩子上的什么学！”妈妈坚定地说：“女孩子怎么啦！”
  幼小的王菲胆小体弱，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总是充满忧伤。同村的孙老师知根知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抚摸着她的头温情地说：“孩子，别怕！以后我既是你的老师又是你的妈妈。”从此，她有了两个妈妈，在家妈妈照顾，在校孙老师操心，学费书费替她出，铅笔本子早备下，有时还为她添置新衣。在两位妈妈的精心呵护下，王菲的童年不再孤独，一直快乐地生活学习着。也就是从那时，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理想的萌芽，长大以后当老师，像孙妈妈一样的老师。
  中国有句古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是报答她们的时候了。两位老人望着亭亭玉立的王菲，“孩子，你怎么哭了？”王菲破啼为笑，说不出一句话，她感到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此时的心情用语言是无法表达的。
  她们刚交谈了一会，嘀、嘀、嘀，手机响了，王菲接听。“王老师，实在对不起，学校有事，请马上回来。”她听得出来那是教导主任的声音。不对呀，校长明明说这两天自主安排啊。两位老人见她为难的样子说：“咱们也见面了，先忙工作，工作要紧啊”！
  王菲赶到学校时已是十一点，校门紧锁。一辆“皇冠”闪了过来，司机是一位帅哥。“您是新来的王老师吧！”王菲狐疑地点点头。司机把手机递给她，“郑主任电话”。“王老师嘛，实在对不起！刚才骗了您。有四五位家长急于见您都被我辞了，但是老同学这里我辞不掉，快来吧！我们都到齐了。”
  “皇冠”朝皇城大酒店驶去。这是市里唯一的一家三星级酒店，装潢豪华气派，服务体贴周到。往日里，日夜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十八大召开以后，虽说生意不如以前红火，但婚嫁宴宾、商业活动、招待贵宾仍是人们的首选。人们讲究的也不纯是吃喝，图地是个面子、档次。
  大红地毯、滑动电梯，司机推开“牡丹厅”彬彬有礼地把她让进。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殷勤地接过她的包挂在橱内挂钩上。满屋子的人都站起来，郑主任忙介绍，“这就是新上任的班主任王菲老师。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这次招聘的头名状元。这一对儿是我的老同学陈老板、丁老板，也是孩子的家长。”夫妻俩连忙叫孩子过来给老师鞠躬、问好。“这几位就不用我介绍了，你们认识。”她一看，是教数学的孙老师，教英语的张老师，教政治的陈老师和教历史的丁老师。她们都早已落座。郑主任坐上首，左边是庄主陈老板。丁老板把她推到郑主任右边早已预留的位子上。陈老板对站在旁边的女服务员招手：“人到齐了，上菜。”
  几位年轻的女服务员鱼贯上菜、倒水、倒酒，大盘小碗、水杯、酒杯摆满一桌。王菲和几位老师说不会喝酒，丁老板叫服务员打开了两瓶“干红”，“来，咱们喝这个。”
  郑主任使个眼色，“快发表祝酒词吧！我们都等不及了。”陈老板站起来，“我不善辞令，从小学习不好。今天托老同学的面子，约老师们一起坐坐，没别的意思，希望老师们在新的一年里齐心协力，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来，干杯！”说着一一碰杯，一饮而尽。郑主任拍着陈老板肩说：“我这老同学可是大腕儿，供料、装修一条龙，每年进项百万多，咱不吃这样的大户吃谁，哪像咱，每月那点死工资，扎紧喉咙一年就剩个两三万。”谁知陈老板却急了，“快别讽刺俺了，这亏了党的政策好，老婆能干。是，钱是不缺，可每天当钱的奴隶。哪像你们，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多神圣的事业！这要干到退休，简直就是桃李满天下。我的孩子要是有出息，我坚决支持他去当教师！”酒宴在友好的氛围中进行，没有想象中家长提的各种要求，结束时，陈老板又叫来两辆车，分别把客人送回家。
  王菲刚进门，手机响了，“王老师，在饭店里我看见丁老板往您包里放了一个红包，您看了没有？”王菲连忙拉开拉链，里面果然有一红包，她像发现了定时炸弹。“有啊，这可怎么办？”“少见多怪！告诉你，我们都有！每人给了一个二百元的购物卡。这是很正常的事。”“校领导知道不？”“心知肚明，并且在教师会上，特别是家长会上强调过，说这叫助长腐败，也叫贿赂，行赂，这是不正之风，必须坚决制止等等。可实际情况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些半公开化。”“这怎么行，吃了人家的已经嘴短了，再拿人家的简直是……咱们还是集体退回吧？”

  “退回去！你真敢第一个吃螃蟹？那是逆风而动，会掀起轩然大波，后果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为什么？”“你刚踏入社会还不太懂。听说过家属跪求手术医生收红包的事没有？有些班主任就充分利用这些“无形资源”，学生家长干什么的都有，求助起来得心应手，被求助者乐此不疲，相互之间关系反倒更加密切。”“那你认为怎么办好？”“怎么办！不办！静观其变。反正不光我们，有人还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块不富呢！”“简直是恬不知耻！”
  王菲挂断电话，这才拿出红包，也是一家大商场的购物卡，但面值却是壹仟元。我的天呀！顿生一种负罪感。
  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的作法却不能苟同，更不能推波助澜。王菲现在也需要钱，家里旧债未还又添新债，两位妈妈年事已高，需要照顾。可自己租住的房子只有二十多平米。不管怎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钱是绝对不能动的。
  嘀嘀嘀，手机又响了。“您好！”“您是初三·一班的班主任王老师吗？”“对，您是哪位？”“我是学生王惠的家长。”“您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哎呀，孩子他舅的表姐、表姐的丈夫的同学和你们校长当年是同桌。”这绕口令样的关系把她都绕糊涂了。“您有事吗？”“今天上午校长到局里开会没空，今晚我们约他和几位老师到皇城大酒店坐坐！”“您就别破费了，我们心领了，谢谢！”电话那边传来急切的呼声，“王老师、王老师，五点我去接您！”王菲一下坐在床上，眼前母亲、孙老师的形象过电影般反复出现。上午，陈老板的话语又在她耳边响起……
  经过反复斗争，她终于作出决定，做敢于吃螃蟹的老师！
  （作者系密州街道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