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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再忆父亲

2015-07-24 10:44:55 来源:诸城新闻网

唐合萍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可是我却觉得我的父亲不爱我,真的,一点也不爱我。至于小时候的宠爱那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为任何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都会得到父母的宠爱。所以,小时候父亲给我捉过的鸟,为我做过的玩具,甚至因为我的霸道而让大我两岁的姐姐备受委屈,我都觉得好些是理所应当,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是父亲最小的女儿,偏袒我,宠爱我,那是我应得的。
        可是长大后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的爱我了呢?记得那年我虚岁十六,哭闹着不肯再去上学,在家做木工活的父亲瞪了我一眼:“不愿意上学?跟我做木匠!”做木匠就做木匠,父亲拉上锯,我拉下锯,父亲刮板我熬胶,父亲做写字台我扶框架,无论父亲做什么,我总能眼到手到,就是嘴不到。父亲也像憋着气似的,一刻也不让我得闲,我也跟父亲憋着劲的做,从来没因为眼力劲不到而挨父的熊。总之我觉得做为一个女孩子我的木匠生涯过得有声有色。
        只是那一年跟我一起退学的同学有好几个,她们时不时去我家约我出去玩,当她们来的时候,父亲两眼一瞪,干活!把我的同学吓得一愣一愣的。几次之后,她们再也不约我。那时候我恨父亲,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出去玩而我就不能,对于父亲,我敢怒不敢言,我别着劲甩脸子给母亲看,别着劲不吃饭。对于从小倔强的我,母亲向来无计可施,背着我向父亲求情,父亲毅然决然地回绝母亲:“那头野驴,你现在把她放出去,还不撒了野了?”凭什么就说我是头野驴,凭什么说放我出去就撒了野了?既然说我是头野驴我就野给你看,吃过晚饭,我骑上自行车就走,出去约上一起退学在家的同学顺着潍河堤坝毫无目的的疯骑,那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不是父亲亲生的。要不,为什么让一个女孩子做木匠?为什么天天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跟我的朋友出去玩?当心底的怨气随着体力的消耗慢慢消褪我们才回家。快到胡同口的时候,我看到一明一灭的亮光,及至跟前,那是父亲烟袋的亮光。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竟直骑到家门口,一条腿叉地,从自行车上跨下来,父亲看我把自行车推进院子,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什么话也没说,关门回屋去了。望着父亲的背影,我恨自己是他的女儿而不是街上任何一个人的女儿。
        后来我觉得我已经长大,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主,便撺掇一起上班的两个同事离家出走,去拥抱外面的世界。我的计划非常周密,实施也基本顺利,只是在我们到达潍坊火车站在等待去往北京的火车的时候,母亲与另外一个同学的家长和厂里的领导冷不丁出现在我们面前,至此,周密的计划宣告破产。我们灰溜溜地被带回了家,那晚,父亲并没有苛责,我只是说:“那个火车站,我不敢去,我怕去了万一找不到你,我还怎么回来?”父亲说着眼泡有些发红,哼!做给我看,怕找不到我,那就别管我太紧啊?不知道物极必反吗?我在心里反驳着。
        不管我是不是亲生的,总之我慢慢成长起来,去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工作,父亲已经不再管我,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印象中父亲威严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尤其那年他得脑溢血之后,虽然恢复的不错,但腰身渐渐佝偻,说话颠三倒四,我每次回家,父亲总跟我诉苦,说他嘴里跟和泥似的,说他说出不出话来,那时我不再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只是理解不了父亲嘴里跟和泥似的是怎么回事,说不出话来是怎么回事,我敷衍着他。父亲感觉到我的敷衍,渐渐不再说话。偶尔我一个回身看到沉默的父亲,是那样无助,我心里一痛,这还是我的父亲吗?还是那个一言九鼎的父亲吗?还是那个他在桌子上吃饭我们就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父亲吗?
        “还喝酒吗?”我无话找话的跟他说。“从得了病医生就不让我喝酒了,你娘也不让我喝。”父亲回答我。我知道父亲爱酒但不嗜酒,我从兜里掏出点钱来,偷偷塞给父亲,“想喝了,就出去少喝点。”我一边说一边往屋里偷偷瞟了一眼,父亲见母亲并没注意他,赶紧把钱揣兜里,然后望着我不好意思地一笑。父亲那一笑,差点让我流下泪来,为了掩饰我的失态,我装作去看孩子。后来每次回去,我都会偷偷塞给父亲点钱,我觉得我应该懂父亲的,当他得病之后,眼神里常常流露出来的无奈是英雄垂暮的感觉,想他年轻的时候,我们镇上谁人提起父亲来不竖大拇指呢?到老了,虽然母亲不让他喝酒是为他好,可是一种没有质量的生命即使再长又有什么趣味呢?可是,我们又是多么想用尽方法来延长父亲的生命,哪怕只要看到他的一个身影知道他的存在,我真的纠结,可是每当看到父亲的眼神我的心又软了下来。就在这样的纠结中,过去了一年又一年。
        及至2004年七月初九那个早上三姐给我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回家,客居北京的我心里一紧,知道父亲可能不好,赶紧给老公打电话去订票,老公去了不到一个小时,电话又响了,还没等我接电话我的心就猛地一沉,像是溺水的感觉,拿起电话,我根本没听清电话里说的什么,但我知道,我的父亲已经是离我而去了,我无语凝噎。
        我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去关心这头野驴了,能管辖得住这头小野驴了。可是,父亲已然去了,我还会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去野吗?在天国里的父亲会安心吗?所以,父亲,不管你在与不在,我都不再是头小野驴,不管我是不是亲生的,父亲,若有来世,让我再做一回你的女儿,让我好好爱你一回,好吗?父亲。 
        (作者系诸城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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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李杰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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