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父亲患脑血栓住院治疗，其后又发作并住院治疗四次。2000年后发展为脑萎缩，智力大大受损，活动很受限制，下地走需两人用力搀扶，大部分时间躺着。因母亲亦年老体弱，作为长子的我就一直与老人吃住在一起。
所幸住的地方阳光充足，家人亲友环绕，父亲的病情很长时间没怎么发展，甚至在体检中令医生感到震惊：近乎瘫痪十多年，除前列腺钙化及轻度肺炎外，其余皆良好。专家认为充足的阳光及浓浓的亲情是重要的保障。
患病后的父亲变得很沉默，但与孙辈在一起时，他的眼睛会紧跟着孩子，并一个劲儿地提醒孩子们别掉下炕去。他会用手指一个劲儿敲窗户，以吸引院子里玩耍的孙子们的注意。
孩子小不懂事，烦爷爷的絮叨，于是我们就呵斥孩子的顽劣，而父亲又责骂我们管孩子太严了。于是祖孙三代在转圈批评中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弟弟的孩子大帅身体壮，吃饭时由他负责扶起老父亲，他动作粗鲁，每每弄得老父亲连笑带叫；我的孩子二帅刁钻，特别喜欢与老父亲玩游戏，因为游戏规则总由他定，所以老父亲总输。
老父亲向我抱怨时我总问：“我小时候也这么邪吗？”父亲总是在认真思考后回答：“你不，你小时候老实。”
原以为就这样持续下去，老老少少，吵吵嚷嚷，热热闹闹，谁知2010年底突然查出父亲患上了食道癌。当时弟弟就控制不住了，快四十岁的他哭得和小孩一样。我白天没哭出声，但其后几乎每天的下半夜就疼起来，汗出满身。父亲原先饭量稳定，通常是一碗稀饭，一个馒头，半碗菜，荤素兼吃。患病初只能喝一点点稀饭，后期仅能用奶瓶喝奶粉了。我含泪开玩笑，称老父亲“返老还童”了。
妻子当大夫，在家中给父亲打营养针，脑子并不灵光的老父亲总是称赞：“大媳子不简单，得当院长了吧！”实际上我们姐弟几个以及各自的对象们都在社会的底层奋力刨食，皆似蚂蚁般卑微劳苦。好在都是正当人，大多能自食其力。而年轻时的父亲对我们期望很高，这怕是父亲心中永远的缺憾了。
一直到去世，父亲都没有感到疼痛，这又是个奇迹，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去世前一天的晚饭前，我照例给父亲腚部的一个小褥疮换了药，妻子照例给父亲挂上吊针，父亲照例很配合。只是当我要起身去学校时，他呜噜着叫了起来，我以为他痛，后来才弄明白是痒痒。我就插进手去给父亲挠了十几下，他的表情显得很舒服。
等我从学校回家，已近十一点了。母亲告诉我她觉着父亲不太好，我仔细观察后安慰母亲，说没有事。之前我听很多人说，患这病的人后期都疼得厉害，人也会瘦得不像样，甚至全身要烂起来。父亲虽说已经四个多月没有正常吃饭，但却一直未出现上述症状，所以我们都很乐观。鉴于母亲的慌乱，我干脆睡在父母的屋里。母亲一夜未睡，我则时而看书，时而闭闭眼。凌晨五点半多，我又打了个盹，梦见院子里来了很多人，热热闹闹，像正月里来客一般。我突然就醒了，看了看父亲，发现他已不再呼吸。我赶忙叫母亲，母亲开始还不信，说“抬头纹还没开，不要紧”，等仔细试了试，母亲就哭起来了……
父亲就这样安静地走了。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诸城繁华中学陶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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