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月的深处，弥漫着童年炊烟的味道。
薄暮时分，一抹晚霞映红了天际，蝙蝠在空中翩翩起舞，这时候，一缕缕炊烟争先恐后地从各家的烟囱里涌了出来，随后，村子里弥漫了饭菜的香气。
劳累了一天的社员们，赶着牛车陆续从坡里归来。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饥肠辘辘，心里早就在盘算着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了。一边走，一边望着炊烟，通过炊烟的颜色来分辨出谁家烧的是木柴，谁家烧的是秸秆，谁家烧的是树叶。
炊烟，成了那个时代人们心中割舍不断的最朴素的情缘。
春夏之交，一群半大小子，在夜幕还未降临时，就不约而同地从家里飞出来，往村中心的老碾盘那里聚集了。炊烟袅袅、妖娆而又活泼的夜空，像是给他们的血管里打入了一支兴奋剂，让他们欢呼、奔放甚至癫狂。他们一边大声吆喝着：燕蝙蝠子从东来，打着灯笼做花鞋。一边分成几拨儿，开始玩捉迷藏的游戏。
玩伴们蒙着眼睛，面向墙壁，给其他伙伴留足了藏匿的时间。他们一会儿躲进柴草垛里，一会儿躲进那沾满灰尘的碾盘子底下。更有调皮的索性爬到人家的屋顶上，躲到那冒着炊烟的烟囱后面去了。
要吃晚饭了，女人们出得门来，扯着嗓子吆喝着自家孩子的乳名，不停地叫唤。孩子们却不应声，都静静地远远地躲开了。
他们躲进村中心那棵茂盛的老槐树里，斜倚在粗壮的树枝上，数各家各户的炊烟。孩子们顽皮的嬉笑声，成了小村庄里最质朴的存在。
到了落叶飘零的季节，孩子们就不能再贪玩了，他们会在家长们的命令和督促下，也像大人们一样，开始忙碌了。他们半情愿半抵触地拎起筐，拿过筢，游走于山野、树林、河畔、田间……
他们在林子里穿梭，细心搜寻着树叶和枯枝。疲惫了，不耐烦了，就想歇会儿，就用事先备好的弹弓瞄准了树枝上的麻雀，也用石头敲打高挂在树梢上的野蜂窝……天色渐渐暗下来了，他们不敢再贪玩，往四下里瞅瞅，趁年迈的护林员老头儿不在，赶紧从树上撸下几把树叶，扯下几根枯枝，填进筐里。
孩子们的筐越来越满了。他们望着这一筐筐柴草，就仿佛闻见了那烧熟的地瓜和喷香的玉米面窝头。孩子们背起沉甸甸的筐子往家里赶，回得家来，将满满一筐柴草在大人面前使劲儿晃一晃，摇一摇，炫耀一下，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劳。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北方农村的冬天却仿佛格外漫长。在缺柴烧的年月里，村中总会有一些人从自家的柴禾垛上撕下一筐筐来，给即将断炊的几户孤寡老人送去。朴实而嘴拙的农村老人们嘴里说着好，好。心里却默默地被一股热流温暖着，感动着，感激着……
偶尔，拾完柴草回家的孩子们，在归来路上遇见村前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时，一定会停下，跟她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然后缠着她，让她讲讲那当兵的丈夫如何跟随孙中山，参加北伐的故事。当然，孩子们还会顺便去她家里，帮她点燃柴火，再拿出些柴草送给她。
那群上山下乡的知青，大约是从青岛赶来的吧？他们离开父母妻儿，来到这偏远的乡村，支持教育事业。当地的生产队怎么会忘记了他们？队长会安排专人给他们做饭，柴草尽着他们烧，面粉尽着他们吃。他们的炊烟咕嘟咕嘟地冒起来了，小小的院落里时时浮动着新鲜的发粉馒头的鲜香味……
还有幸福院里那几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五保老人，村里委派了专人为他们生火做饭，洗刷服侍。他们的生活在温暖之外，更多了份满足和惬意。
村里几乎所有家庭的炊烟都升腾起来了。浓浓的、淡淡的伴着香味的炊烟给暮霭沉沉的村落，给这片天空，给这幅锦缎再添几缕银白的或者湛蓝的丝线……
所有的炊烟都曾经是火，而火都是温暖的。
后来，实行生产责任制后，社会经济大发展了，家家户户的柴草垛占满了场院、河滩，堆满了房前屋后。炊烟袅袅，家家都有烟火气，再也没有谁为烟火犯愁了。
再后来，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天然气、电饭锅。柴禾基本上退居二线、弃置不用了，偶尔会有几户人家在端午节煮粽子或者过年烤烧肉时还用到柴禾。曾经的炊烟袅袅，渐渐走进岁月深处，成为了一抹历史的陈迹，散去，散去……
（作者单位：市科信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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