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怡 李霞 李晓
王尽美在枳沟上高小时,深受王信甫老师的熏陶,开始热衷读各种政治书刊。为了读到更多的政治报刊,他四处托人借阅。当他听堂婶说,她的侄女女婿王翔千家中有许多书时,就想前去借阅。1914年秋假的一天,天还不亮,王尽美就捎上母亲给他备好的干粮,悄然出了家门,他要去相州找王翔千借书。王翔千出身相州的一家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年轻时,就去了北京求学。1911年,他从北京译学馆毕业时,亲戚想把他介绍到胶济铁路局工作。由于胶济铁路属于德国人管理,他拒绝说:“我是中国人,不能当洋奴,不去为外国侵略者出力。”他就去了济南,在济南《大东日报》社当编辑。辛亥革命后,政府提倡兴办新式学校,他于1913年回到老家开办了一所“国民学校”,自任校长兼教员。国民学校提倡对青少年进行新文化新思想教育,优先照顾穷人子弟上学,深受当地进步人士的推崇,但是也遭到了封建旧势力的仇视与抵制。
相州在诸城县城的正北面,相距大北杏有八十多里。王尽美为了尽快赶到那里,他一路上不歇息,一直走到下午三点多,才赶到相州街。他按着堂婶嘱咐,先找到山海关巷,王翔千家就住在山海关巷的路西边,他家东面的王氏祠堂的前面有两棵高大的松果树,老远就能望见。当他刚走到山海关巷口时,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不去王翔千家,要先去看看他开办的学校。
他就向一个过路人打听国民学校在哪里?那人却反问他:“你说的是王异端的穷人学校吧?”
王尽美被问愣了,就疑惑地问那人:“王异端是谁?”
那人说:“王异端就是王翔千,也就是六爷啊。”
王尽美这才恍然大悟,忙好奇地问:“为什么叫他王异端?”
那人说:“六爷做事从来都是稀奇古怪、与众不同,就说叫他六爷吧,他在兄弟们中排行第六,叫他六爷是对他的尊重啊!他却说六爷是剥削压迫的代名词,不好听。有人就开玩笑叫他王异端,他说这个名字好。自此以后,人们就开始叫起他王异端来。”
王尽美听了,感到王翔千很有意思,就更想见识见识他。
他在那人的指引下,来到了驴市沟西边的国民学校。学校也已经放假,木头栅栏大门半掩着,院子里晒了一地玉米棒子,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男生,正坐在白杨树底下看着书,看得很入迷,连王尽美问他“王校长在吗?”,也没听见。王尽美就好奇地悄悄走近他,想看看他读的是什么书,这样引人入胜。原来是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他虽然没有读过,但听说这是一本很有名的文学评论,他不禁对眼前这个文弱而又专注的男生起了敬慕之心。
那男生忽然抬起头,警惕地打量着王尽美:“你是干什么的?”
王尽美忙说:“找王翔千校长。”
他审视了王尽美一会儿,问:“找我六叔干嘛?”
这男生是王翔千的堂侄,叫王志坚。
王尽美本想说找王翔千借书,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改口说:“他是我堂婶的侄女婿,我堂婶让我来找他。”
王志坚一听他们是亲戚,就说:“我六叔正在园子里浇菜,你先等等吧。”说完又看起书来。
王尽美站在一旁,观看着这所学校。这学校只有两排校舍,总共不到二十间房子。前排最东面一间挂着校长办公室的牌子,往西那些房间是教室,依次挂着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的牌子。教室前也摊晒着玉米棒子。
他忽然感到饿了,为了赶路,一路上也没顾得上吃饭。他就从口袋里掏出干粮狼吞虎咽地嚼起来。由于吃得急,被饭噎得打起嗝来,王志坚不满地抬起头,他读书最讨厌别人打扰。他本想发火,但碍于六叔,就忍了。只是大声说了句:“你吃饭就不能小声点?”
王尽美难为情地说:“没喝水,让饭噎着了。”他见王志坚没言语,又问:“哪里有喝的水?”
“学校都放假了,没有开水。”
“有井水也行。”
“喝凉水会生病的。”“没事,我都喝习惯了。”
王志坚惊异地看了看他,一指西南角一棵大柳树说:“水井就在树底下。”
王尽美忙跑过去,从井旁边的水缸里拿起瓢,舀起一瓢水就“咕咚咕咚”喝起来。
这时,从学校外面跑进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还没等那少年跑近,王志坚就朝他喊道:“王意坚,咱六叔在园子里浇菜,你快去喊他,说有人找。”
那个少年好奇地看了一眼王尽美,就答应着返身跑了出去。
过了不久,一个挽着裤腿、扛着铁锨的,二十六七岁的汉子走进学校,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
王志坚忙向他一指王尽美说:“六叔,就是他找你。”说完又低头看起书来。
来人就是王翔千,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他的大女儿王辩。
王尽美赶紧说道:“王校长,您好。”
王翔千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不像是我们街上的啊。”
王尽美本想说“我是从大北杏来的”,但他感到王翔千问得很奇怪,就反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不是街上的?”
王翔千哈哈笑着说:“凡是街上有出息的后生,我没有一个不熟悉的。”
王尽美问:“这是为什么?”
王翔千自豪地说:“我是伯乐啊,凡是街上的千里马没有逃过我法眼的。”他又盯着王尽美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王尽美就说明了自己的来历,王翔千听了后,忙说:“啊,是我家的贵客啊!你怎么不去我家?”
王尽美说:“听说仁兄的国民学校开办得很好,就先过来看看。”
王翔千听了很高兴,就让王辩快回家告诉她母亲,说来贵客了,快准备饭菜。然后,他就领着王尽美参观起学校来。
参观完校舍后,他们来到了校长办公室。王尽美一进办公室,就被书橱里的书吸引住了。
王翔千问:“你喜欢读哪方面的书?”
“只要是政治类的我都喜欢。”
王翔千有些惊讶地说:“你一个高小生,这样关心政治啊!”
“政治不分长幼,只要是关心国家前途与命运的人都会关心政治。”
王翔千听了这话,很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又问王尽美读过哪些政治书刊。
“《革命军》《天演论》《警世钟》《民报》《晨报》《申报》等,我都读过。”
王翔千听了更是惊讶:“这些报刊你能读懂?”
“这些书都是王信甫老师推荐的,读不懂的地方就去向他请教。”
王翔千语重心长地说:“读书固然很好,但是不要死读书。读书不仅要读懂道理,还要把道理践行到实际中去。”
“仁兄之所以回乡办学,就是为了践行教育救国吗?”
“如果世人都愚昧无知,我们怎么向他们讲民主、讲革命?只有对他们传授知识,才能让他们明事理。因此,全民教育应是当前国家第一要务。”
王尽美高兴地说:“仁兄说得太好了!让我茅塞顿开。”
王翔千原以为王尽美充其量就是一个爱读书的学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有见解、有追求的青年,就饶有兴趣地与他交谈起来。
他们从辛亥革命谈到当前的时局,从当前的时局又议论起中国的出路。越谈越投机,直谈到王辩喊他们回家吃晚饭。
晚饭后,王翔千陪着王尽美来到学校,又接着没说完的话题继续交谈着。不知不觉谈到了半夜,王翔千干脆不回家了,陪着王尽美睡在学校里。
从此以后,王尽美就常去相州。不单是为了借书,更是为了与王翔千他们进行思想交流。很快,他们就成为了莫逆之交。
1916年,在当地封建旧势力的逼迫之下,王翔千不得不关闭国民学校,离开家乡前去济南教学。已经在家务农的王尽美前去为他送行。临行前,王翔千嘱咐王尽美一定要想办法出去上学。在王翔千的建议与帮助下,王尽美于1918年考取了省立第一师范。他们又在济南重逢。
王尽美通过借书,不仅获取了革命知识,还获取了一束心灵的阳光,王翔千成了他革命生涯中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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