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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雪聊斋

2013-07-02 16:37:05 来源:诸城新闻网

傅培宏
 

 农家有谚语:清明断雪,谷雨断霜。今年却是个特例,谷雨天了,依然是北风料峭,依然是霜雪未断。
    农时的谷雨前后,该是暖洋洋的天儿,而昨晚的一场雨雪,让我对即将踏上的行程有些踌躇。一个月前,扳倒井集团邀请诸城作协一行二十余人前往高青酒厂采风,写一组有关酒文化的文章,筹备期间,我提出,高青之于淄川,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蒲松龄故居不可不看,邀请方愉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就在出发的前夜,就在雨雪落地的这个晚上,我迟迟未睡,等待着雨雪消停,这时,手机短信响起:傅哥,天降雨雪,明天成行吗?我回短信:不变!近午夜,邀请方经理来电话说:淄博大雪,路不一定好走,蒲松龄故居也不一定开放。我回答:行程不变。
    次日一早醒来,探首窗外,悬着的心还是放了下来,尽管地皮濡湿,看来天亮前雨才刚刚停歇,可终归是老天眷顾,雨雪不再飘洒。 

    八点出发,一路前行,从临朐下高速直奔青州。青州山峦连绵,进入青州的山区乡镇,道路崎岖不平。
    车在蜿蜒前行,颠簸依旧,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喜的叫喊,将我从回想中拽回思绪,我侧首观望,看见了窗外的风景,那一抹雪压花枝的景致。路边农舍的门口,山上悬崖处;一行行,一簇簇,一棵棵;紫荆,报春,樱花;花朵上覆盖着薄薄的雪,依然故我地开着,尽管风还有透皮的凉意。雪压枝头,花顶雪开,这是一种气象?一种偶遇?一种情景?还是一种天意和心境?
    中午十二时,准点到达蒲家庄。从车上一步跨下,踩到的已经是蒲老家乡的土地,呼吸的是蒲老故园的空气。一袭的灰砖铺地,满眼的白墙灰瓦,宽宽敞敞的街巷,稀稀落落的人群,只是离家几个时辰的行程,心情便是大大的不一样了。就在同伴们急急火火走向卫生间解决内急的当口儿,我却急切地环望着目力所及的一切,一解我几十年的渴望。作为一介书生,一个以文学为追求的男人,今生所敬仰与追求的并不多,而所敬仰的中国文学大师级人物里,蒲翁蒲松龄位列前茅。此时此刻,我静心闭目,面向一片古居宅院,右手掌心紧贴左胸,微微俯首鞠躬,悄悄的道一声:浦公,我来了!
    用过午餐,下午一时许,一行便在导游的引导下进入聊斋园。走进牌坊式的园门,右首便是一古色古香的中式院落的大门,门楣上写有“狐仙园”,门口两边分别立着一雄一雌俩狐狸石雕,雄狐四脚站立,目光炯炯,咄咄逼人;雌狐屁股着地呈蹲式,左前脚撑地,右前脚弯曲着拂在膝下一只小狐狸的背上,眼光柔和,母爱怜怜。小狐狸则双前脚搂住母亲的腿,朝向对面的公狐狸,娇态可掬。此园的谋划者看来是深得其意的,用狐狸一家子来迎宾接客,确实是正正当当的。进园便是一间间的古居,古居里面就是展厅,展厅展示的是一组组彩色的泥塑,栩栩如生的泥塑,或站或卧,或捻须或扶膝,或秉笔或捧书,或品茗颌首或冷眉以对。随着导游循循以诱的讲解,我的脑海里铺展开的是蒲翁坎坎坷坷风雨相伴的一生……
    正是明王朝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明崇祯十三年农历三月十六,在今蒲家庄一个农家小院里,一个弱小的男性婴儿呱呱坠地,一个董姓女人的一番撕心裂肺的分娩之痛,为蒲家,为中国乃至世界文学界,生就了一位文学巨匠,就是这位文学巨匠的传世之作《聊斋志异》,成为世界文学园地里短篇奇葩。
    蒲姓,为当地的世家望族。当民族归属成为蒲家一辈辈难解的谜面时,又是一代代的学士名家将蒲翁家系剥茧抽丝般的捋巴清楚。关于蒲氏家族,一说是蒙古,又说女真,再说回族,多少年争论不休。文献记载最早的蒲姓先祖为元代般阳路总管蒲路浑,蒲路浑,蒙古语的含义是“泉水奔涌”的意思。2004年秋天,降水冲刷地面,蒲松龄墓前露出一保存完好的“石鼓”,专家解释“石鼓”即“蒙鼓”的意思,由此推论,蒲松龄的民族成分应该是蒙古族无疑。
    蒲松龄家族系蒲族的一支,到了蒲松龄父亲这辈,还算书香门第。蒲松龄父亲为人耿直,乐善好施,行德积善。蒲父弃学经商,做点小买卖,可家境并不宽裕,实在拿不出送孩子进学堂的钱款时,便亲自教蒲松龄读书。蒲松龄天资聪慧,过目不忘,深受父亲钟爱。十九岁那年,应童子试,考中秀才。考试文章展示了蒲松龄的过人才华,得到了山东学政施愚山的褒扬,称赞蒲松龄的文章“观书如月,运笔如风”。年轻气盛的蒲松龄踌躇满志,预想着在文字上下一番功夫,通过科举实现自己人生的抱负。他和同乡好友李希梅、张笃庆共结诗社,吟诗对歌,共伴朝夕,攻读学业,求取功名。闲暇之余,三人于孝妇河边、般阳河两岸,撒网捕鱼,烛光照蟹。“秉烛请宵汗漫游,般河冲击小山头。人渔芳草黄昏后,客醉寒潭绿水秋。伯仲文章皆大雅,主宾词赋尽风流。何人海上垂芳饵,一线红霓月作钩。”二十岁不到的几个学子,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才气,有的是梦想和野心,身居乡野,心在庙堂,心无旁骛地打算着自己的未来。可理想终归是理想,现实并不总是眷顾那些美好的理想。从不足二十岁,一直到生命结束,蒲松龄屡试不中,七十一岁才援列为岁贡生。
    清康熙元年,蒲松龄因家务纠纷而分居,只分得“居惟农场老屋三间,旷无四壁,小树丛丛,蓬蒿满之。”家庭分裂,老父病重,功名不第,加上老母和妻儿需要照顾,一家子生活的操扯,加重了蒲松龄的负担。为生计,蒲松龄不得不走四乡为人代笔歌哭,尝尽世间炎凉。
    机会还是来了,康熙九年,应同乡好友孙惠之邀,蒲松龄前往孙惠任知县的江苏宝应县做孙惠的幕僚,开始了他一生中第一次南游生涯。说白了,知县的幕僚就相当于今天的秘书,抄抄写写,不是个高等职位。虽然不算高等,但秘书还是有一些话语权的。据记载,蒲松龄体察民情,受理诉讼,为民请命,做了不少好事。可一个气爽情高的饱学之士,初入官场,估计那些潜规则是肯定适应不了的。一年不到,由于对家人的思念,对乡试的牵挂,对官场的厌倦,蒲松龄决定辞职回家。就这样,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远游生涯匆匆结束,蒲松龄风尘仆仆地一头扑进了故乡的怀抱。这一次的远离家乡,这一次的涉足官场,让蒲松龄从官场的视角体察到了民间的疾苦。他在《寄家》一诗中写道:年来憔悴在风尘,貂敝谁怜季子贫?瑟瑟晚风吹落木,萧萧哀柳怨行人。秋残病骨先知冷,梦里归魂不记身。雁足帛书何所寄?东帆无恙旅愁新。
    归家的蒲松龄依旧要为全家的一天三顿饭忙碌,时局的混乱与凋敝的民生,使回到家乡的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与安静,更加剧了他对生活的忧虑和伤感。“黄沙眯眼骄风吹,六月奇热如笼炊。午饭无米煮麦粥,沸汤灼人汗簌簌……”这是蒲松龄《日中饭》一诗中的语句,字里行间透出的是对捉襟见肘的寒酸生活的失望。这种文学诉说,使我想起了杜甫的《三吏》、《三别》和《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时光的打磨比什么都厉害,一个人到中年的男人对现实的认识开始背离理想,尤其是民不聊生无以为继的现实。清康熙十八年,四十岁的蒲松龄,文学的追逐梦还是拗不过生活的大腿,为解家庭之困,还是答应了同乡毕际友之邀,到离家七十里路的西铺毕家设馆教学,开始了他长达三十年的塾师生涯。毕家乃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官宦之家,毕际友的祖上毕自严官至明万历年间的户部尚书,毕际友亦将官做到江南通洲知州。毕家优越的生活条件和丰富的藏书给蒲松龄创造了读书、教书、著书的方便,这一时期是蒲松龄生活最充实、著述最丰富的一段光阴。毕家老少尊重蒲松龄的渊博学识,待如家人,蒲松龄也真的宾至如归,为毕家教育子女,起草文书,应酬例外,宾主和睦相处,友谊浓厚真挚。也就是在毕家,蒲松龄认识了号称“一代诗宗”的刑部尚书的王渔阳,通过相识和交流,王渔阳很是欣赏蒲松龄的才华。《聊斋志异》成书,王渔阳给与了很大帮助,蒲松龄的原意是要王渔阳给写序言的,可王渔阳碍于自己的官身与蒲松龄所著内容你太合适,最后题诗一首,给予评价:“姑妄言之姑听之,豆蓬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文友之间的友谊和唱和,得到了蒲松龄的以韵酬答:“志异成书共勉之,布袍萧索鬓如丝。十年颇得黄州意,冷雨寒灯夜话时。”
    《聊斋志异》的成书,由毕家波及社会,引起了轰动,得到了一大批文人雅士和达官贵人的赞誉。蒲松龄的同乡高官高宏第一个为《聊斋志异》撰写序言,并为《聊斋志异》的广泛传播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为糊口耕人田,任尔娇情实堪怜。几时能储十石粟,与儿共读篷窗前。”作客人家,等于寄人篱下,再好的日子,心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更何况一呆就是三十年。三十年,尽管离家只有七十华里,可那时的七十华里,单程也要走上一天的,更别说回家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就像老鸟育雏,蒲松龄一肚子的学问,教授的是他人的子弟,自己的骨肉却是无人教读,内心的煎熬与亏欠自是别人所不知。虽然为解脱困境,曾经不止一次的赶考应试,却都“年年交战,垂翅而归。”那“积郁胸中”的“悠悠孤愤”,只有在夜深人静的豆光下寄托秃笔,抒发悲愤的情怀。
    康熙四十九年,已是七十一岁高龄的蒲松龄告别毕府回归乡里,与妻儿老小共度朝夕,尽享晚年。“世世年来方阅尽,眼中总觉海天宽。”经历沧桑,阅尽人间,人情练达,胸府洞开。柳泉井边,摆茶迎客,谈狐说鬼,搜集素材。此段时光虽短,却是蒲松龄和家人难得的天伦之乐。蒲松龄七十四岁时,勤俭持家、一生劳苦、积劳成疾的爱妻撒手人寰,蒲松龄心身收到严重创伤。老妻去世两年后,七十六岁的蒲松龄也告别一生相依的蒲家小院,“依窗危坐而卒。”一代大师就这样和他的院子又紧紧地搂抱在了一起……
    随着人群走出展厅,思绪还沉浸在蒲翁生活的年月,是屋檐滴下的冷冷的雪水惊醒了我,举目掠过院里的景观,前面竟又是狐狸的石雕,一座叫“聚仙峰”的石山上,一只老狐狸周围是几只姿态各异的小狐狸。队伍里不知是那个女会员喊了一声:“来来来,美女狐狸们留个影!”说着,女人们便呼啦啦地聚在了石山前,我迅速举起相机,分几次按下了快门。回看照片的时候,我发现,定格了影像上,一个个面含笑容,手舞足蹈,俨然就是一种成狐成仙的自我感觉。来时的路上,三个小时的行程,各有性格的这十几只狐仙,叫我的耳朵很是受用了一番。倘若蒲公在世,有这几个狐仙美眉相伴,不知道他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他的文思会不会受到干扰,他还写出那样的聊斋故事否?
    经过聚仙峰,沿着小道下了山坡,远远就看见一棵高大的柳树,偌大的树冠就像一个大大的蘑菇伞,嫩嫩的柳芽将绿色涂满了伞盖,绿伞下,是一块立着的黑色的石碑,走近了看,竟是沈雁冰题写的“柳泉”,石碑处,是那口后来叫做“柳泉”的“满井”。史料记载,蒲家庄原来叫“三槐庄”,始建于宋代,以村内三棵古槐而得名。明初,村东沟壑内有一水井,常满而溢为溪,故村名又称“满井村”。后来村人在水泉旁栽种柳树,泉名又叫“柳泉”。蒲公在《重修龙王庙碑》一文中有所叙述,这也是目前尚能找到的关于“柳泉”和“满井”的唯一文献记载。因为柳泉是蒲家庄的“庄标”,故蒲翁别号“柳泉先生”,味在其中。
    柳泉旁边的一个坡上,用竹竿和山草搭建了一个凉棚,棚内有一蒲翁坐姿的塑像,表现的自然是蒲翁泉边设茶摊采风的情景。在这个艳雪映照的春天里,三三两两的人群来到这里,手里或拎着相机,或攥着矿泉水和食品,还有一些勾肩搭背的年轻人,目的是来看看这里的景观,我不知道,这里的景观还有多少是当年蒲翁时候的,这些或真或假的景观,在当下游人的眼里,究竟能看出些啥东西来?那个坐在凉棚里的蒲翁,目不转睛地在注视着说话拉呱的人们,从稀稀拉拉的游人的话语里,蒲翁是否还像当年一样,听到些有价值的素材?而当下的社会素材,如果诉诸到蒲翁的椽笔下,还能否写就一篇篇讽喻劝世的经典佳作?这些佳作,能否为蒲翁铺就通向诺贝尔文学奖的道路?
    走出聊斋园,正准备上车离开,一会员后边喊我:傅哥,还看故居吧?我一愣,故居还没看吗?那会员往前面一指说:那才是真正的蒲松龄故居啊!我便带着队伍向故居走去。踩着溜光发滑的青石街面,顺着弯弯曲曲的窄窄的胡同,百十米处就是故居。故居门楼是传统的灰瓦青砖,木梁上涂着红漆,竖牌子上写着“蒲松龄纪念馆”,门边的墙上是横着的大理石牌匾,匾上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往里望去,影壁前立着蒲翁的半身白色大理石像,那神采,和蔼可亲,如同老父。我正忙着拍片子,一个进去打探消息的女会员急急地跑出来说:这里收票,四十块一张。不知是谁说道:“不看了,估计也没啥看头。”说完,队伍就自觉地离开了。
    从故居到扳倒井酒厂的路上,车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游玩的体会,我则又一次陷入了思索:那些史实,那些描述,那些蒲翁心酸的记载,那些故事人物的传说,一一过电影般掠过脑海。曾经几何,因为文人惜文,蒲翁的才华和著作得到赏识和传播;曾经几何,因为牛鬼蛇神,蒲翁的尸骨被不肖子孙暴尸荒野;曾经几何,又因为“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而家喻户晓,传唱大江南北。生于明朝,生活于清朝的蒲翁,如果是一介草民也就罢了,而因为一部《聊斋志异》,如果生活在今天,如果生活在大红大紫的那个特殊的文革时代,尽管衣衫褴褛追求一生,尽管穷尽心血写就大作,其命运,其结局,恐怕是谁也不敢下一个确切的结论,谁也不敢妄自猜度的。就是蒲翁,怕也不能预知自己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
    晚上,几杯绵厚醇香的扳倒井让我微醺,似睡而睡间,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美如天仙的聊斋人物:小翠、青凤、香玉、晚霞、乔女……,最终,我还是庆幸地记起了“拈花一笑,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的婴宁,想起了婴宁的憨,婴宁的痴,婴宁那摄人魂魄的笑。我三十年前得自于书本的“婴宁”啊,今天,我来会你了,原谅我的姗姗来迟,我的祈求并不奢侈:求你,只是给我一晚的缠绵。我不在乎,也不计论,什么人或是狐,鬼还是仙。

  傅培宏 男,诸城人,山东作协会员,诸城作协常务副主席,出版散文集《沃土情歌》、《风过村庄》、《嫁衣》等。本文编辑时稍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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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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