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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 城 茂 腔

2016-10-19 09:31:49 来源:诸城新闻网

——魅力四射的乡土艺术 (连载)

 

马新义


乡 魂


 因为多年来从事的工作使然,看的戏比较多,中国的、外国的、自然,少不了国内外一流水平的演出。但是,每当和朋友们谈起这些演出,我总是爱说:“不管是哪里的戏,都没有俺庄里的戏好!”这话虽然是开玩笑,但也确有热爱故乡艺术的感情因素。
  我们村里当年确有一个茂腔戏班,能演近五十出戏,而且水平相当不错,有几个演员我至今还认为至少在地市级是一流的,表演精彩到无可挑剔,这是四周乡里公认的,但我所说的“俺庄里”实指的就是诸城的茂腔戏,那可是百听不厌的乡音。
    从少年时代起,每当我在故乡的铫期岭上南望着秀丽的马耳山、趟过家乡的河流望着那清澈的流水时,心中便响起茂腔戏中那些道白和唱词:
    小生的道白:“观山山又高,观水直澄清,山清水秀,波浪滚滚,一派好啊景。”
    小生唱道:


“观东山东山高高有万丈,
观西山西山高紧接乌云,
观南山南山高冰雪不化,
观北山北山高树木狼林。
唏唏唏,呼嗵嗵,山石捣碓,
唏溜溜,哗啦啦水冲山根。
出溜溜,串连连蛇钻百草,
叽叽叽,咯咯咯野鸡成群。
我一眼观不尽那春中的景,
我打马,我打马奔上路红尘……”


    我想象着,马耳山就有这些景致,这些戏文增强了我对那些山水的向往。
    有时,晚霞满天,茂盛的庄稼在暮色中摇曳着,收工的乡亲们在晚霞中牵着牲口,扛着工具,走在回家的路上,村子上空炊烟袅袅,宁静而悠闲,有人唱起:“日落西山乌昏昏,虎奔深山鸟奔林,虎奔深山把食打,鸟奔深林去存身……”那情那景,简直如诗如梦,好美好美!
    诸城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曾经是远古恐龙的乐园,是贤明的君王虞舜的故里。在这片土地上,茂腔(肘鼓子戏)这种戏曲艺术已经流传了二百多年,她表达着人民的喜怒哀乐,歌颂着生活的美好,鞭挞着社会的丑恶,传播着民族的道德文化,通俗的唱词配以各种情调的唱腔,非常受家乡人民的喜爱。
    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曾经说过:“人类为了表达思想,发明了语言,为了表达感情发明了艺术。”茂腔,这种老百姓创造的乡土艺术成为几代人表达思想和感情的重要形式,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她已经成为当地群众最喜爱的精神大餐。
    傍晚,农村场院里,村里的戏班在演戏,优美的唱腔在空气中飘荡,偶尔有清脆的锣鼓响起,或急或缓,声声入耳。几个乐手在伴奏着,悠闲的人们围坐在周围,有的老人在抽着烟,有的拿着蒲扇驱赶着蚊子。孩子们也着迷地听着戏……这是不扎台子就地演出的景况,要是扎台子唱戏,孩子们有的是闲空,垒石头、搬凳子占地方,通常是为年迈的爷爷奶奶占一席之地。人太多,村里会安排人员,散布在观众场子里,拿着杆子维持秩序,叫‘打场子’,因为人挤人,乱了场子的事也常发生。
    六十岁以上的人们大都能记得茂腔戏给他们的童年、青年时代带来的艺术享受和文化的陶冶,因为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能演多出传统剧目的茂腔戏班还遍及诸城的城乡。
    由于茂腔流传之广,人们对这种家乡戏看得多了,对很多剧目、戏文也熟悉了,曲调也容易唱,所以,不论在地里干活还是休闲的时候都爱唱一唱茂腔,干活辛苦要唱戏,茶余饭后也要唱戏。是一种宣泄、是一种抒情、是一种心灵与唱腔、唱词的同频共振。
    田野里,一片茂盛的庄稼,庄稼地里不时传来了悠扬的茂腔的男调。
    有时候,你会听到,在果园里或小河旁传来茂腔的女调,不知是哪位姑娘在唱着梁山伯祝英台唱段:“那边过来一头牛,梁兄啊,你看那,牧童骑在牛背上,唱起山歌解忧愁,只可惜俺对牛弹琴牛不懂,可叹梁兄笨如牛”。
    茂腔戏的内容有爱情传奇、有历史故事、在所传的一百多出戏中,内容丰富多彩,生动地体现着忠孝节义、伦理道德等等做人的准则,也有斗大家一笑的风趣的小戏,通俗易懂,雅俗共赏,从而起到娱乐和教化的作用。
    在民间,老百姓说茂腔是拴老婆橛子的戏,有一句顺口溜儿证明了农村男女对茂腔戏的执爱:说妇女在家做饭贴饼子,“听到锣鼓响,饼子贴在那锅沿上”;男人在坡里锄地,“听到锣鼓响,锄头锄在那庄稼上”。说明他们的心思早就飞到演戏的场子里去了,生怕漏听了一场甚至一段。
    茂腔不仅仅是“拴老婆橛子”的戏,连当地的知识分子、艺术家、政治家都喜欢这一剧种。
    大约在一百年前,在枳沟镇大北杏村,有一个青年常在茂腔戏中扮演角色,他嗓音洪亮,动作大方,谁又能想到,这位演戏的青年,就是以后成为党的一大代表的王尽美呢?
    王尽美的家乡大北杏有一个戏班,他们有戏装、有各种乐器,每年新春正月都要演茂腔戏,这个戏班成为方圆几十里有名的业余文艺团体。锣鼓一响,周围村庄的大人小孩都来观看演出,给静寂的乡村带来欢乐,带来节日的气氛。
    王尽美会吹笛子,天资聪颖的他后来又学会了拉二胡、弹三弦。他在本县的相州上学、后来又在济南上学,每当回乡劳动、过节的时候,就参加村里的文艺活动,他参加演出,与乡亲们一起演戏,与村民同乐。1922年1月,共产国际在莫斯科召开第一次代表大会,王尽美与邓恩铭、张国焘等人代表中国共产党出席了会议。列宁接见了中共的代表,在各国代表团举行的联欢晚会上,王尽美兴致勃勃地用三弦演奏了中国传统乐曲《梅花三弄》等曲子,使各国代表赞叹不已。在一个公园里,他吹起笛子,引得那些语言不通的男男女女围着他痴迷地听着这异国仙音,被中国民族乐曲和王尽美熟练的演奏所吸引,竟围着他兴奋地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在家乡的戏班中,王尽美参加乐队伴奏,有时他还在剧中担任角色,他的同学回忆说:“王尽美多才多艺,令同学们敬佩不已,有时头一天晚上看他演戏,第二天一大早又见他背着粪筐到处拣粪去了。”
    著名的戏剧家、剧本《李慧娘》的作者孟超是诸城人,他在一篇文章中说:
    “家乡的戏,乡音较重但婉转有致,许多丰富的民间妙语自然地构成了民歌风格的曲句,因此才能使人感到倍加亲切动人。我记得当年听的几出小戏,一出是《王定宝借当》,演的是书生王定宝向他的未婚妻家借钱去赶考的事;另有一出是《王婆骂鸡》最受群众欢迎,每次演出总少不了这出戏……全场观众听到她各种不同的巧骂有时会会心地轻笑,有时鼓掌哄场,演员也越骂越有劲,直到这戏完结”。所谓的骂,就是骂那些群众厌恶的行为,群众觉得解气,又风趣幽默,自然就格外喜欢。
    无疑,故乡的戏剧对孟超后来的戏剧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
    当年,诸城县城有一所民国兴建的小学叫“育英学校”,孟超就在该校任校长,康生在这里任教师,我小学的老师李树菩曾经在康生教的班上学四年,并担任班长。据他回忆,康生京胡拉得好,也常为茂腔戏班伴奏,另据史料载,康生当年还曾在茂腔戏中“粉墨登场”,演过角色。
    《诸城文史资料》载,国民党的空军司令、家是相州的王金铭年轻时也在老家茂腔戏班中演过戏,扮过花脸;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陶钝(徐步云)是昌城徐家河岔人,看看他写的《杨桂香鼓词——陈志德辞家入伍,杨桂香送郎参军》:“陈志德辞别父母到了前堂,先叫了一声爹爹又叫娘,他言道,八路军有千千万,哪一个不是父母生的好儿郎。若不是万恶的鬼子来侵略,又何必辞别父母离家乡。咱庄里,参军的青年有八九位,一个个争先恐后劲头强……”这些鼓词顿挫有致,用茂腔的调来唱非常合适,用不着再作改动,不难看出,这位文艺大家受家乡戏的影响。
    有一个故事,说某人爱唱茂腔,平常生活中也经常进入角色,一上来戏瘾就完全沉浸在剧情之中,颠三倒四地叨念着戏文,连别人说话也充耳不闻。一天,他和媳妇在菜园里用轳辘打水浇菜,有一位身背包袱的过路人走过来向他问路说:“这位大哥,向您打听个路,我要去胶县怎么走啊?”正巧那戏迷又在想着戏,问了两遍他没抬头、没搭腔,他媳妇在一旁知道丈夫又上了戏瘾了,忙对来人解释说:“这位兄弟,他是又在寻思戏文了,你要按戏文叫着板问他才说呢!”来人恍然大悟,点点头,就学着唱戏叫板的腔调念道:“借问相公,此处到胶县城应走哪条路为好?”
    戏迷顿时回过神来,他一手把着轳辘,一只手指划着,精神抖擞地说:“这位兄弟你听了,”又用茂腔唱道:“三条大路你走当中,一直前行就是胶县城……”来人抱拳作揖道:“多谢相公引路。”
    戏迷赶紧抱拳还礼,不想他一撒手,刚提到井口的水筲猛然下坠,轳轳扑啦扑啦地转着竟把戏迷别了一下,脚下泥水又滑,戏迷不小心滑到了井里,他媳妇一看吓得哭了起来,谁想戏迷刚从井底的水中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见妻子在哭,又唱了起来:“贤妻不必泪交流,快快找人把我救,抓紧时间莫迟延,救出为夫度春秋……”
    更有一家人家唱戏唱得连生活中的对话也用唱腔表达,后来主人觉得这不像正常人家的生活,就规定以后全家对话不准再唱了。可是,习以为常,一时竟改不过来。
    晚上,在炕上,妻子一边做着针钱活一边哼着茂腔,男人坐在炕沿上抽着烟袋,女儿在一旁擦着桌子。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在唱茂腔的妻子,不满地磕磕烟袋站起来说:“嫚儿她娘,咱先说下,以后咱不能这样天天唱周肘子戏过日子,一天到晚地唱,咱家也成了戏班了?嫚儿,你也记着,从今日起,不能有事没事地就唱,这还了得!”妻子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不以为然地:“哼!管的倒宽,好好好,以后不唱了。”
    夜晚,两口子躺在被窝里,妻子的一只手还在有节奏地敲击着一个干水瓢,小声哼哼着茂腔的曲调,丈夫仰着睡,不耐烦地瞅了妻子一眼,转向一旁。
    第二天,妻子正忙着家务,见水缸里没有水了,想叫女儿去担水,就唱到:‘叫一声小女儿你听知,水缸里没有水咱咋做饭吃。”女儿在旁听了,也用唱腔回答道:“娘呀罕,不相干,女儿我这就去把水担。”
    父亲在里屋听到妻子和女儿的对唱,认为他们不遵守“规定”,就不满地从里屋走出来想批评妻子和女儿用唱腔对话,可他自己也忍不住地用男调唱起来:“不叫您唱来您还唱,也不分个早晨和后晌……”
    这种在民间流传的小故事,有些夸张,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诸城老百姓对茂腔的痴迷。
    我是舜王街道的老梧村人,少年时代,曾经看过本村戏班中演老旦的赵福田演的《砸船》一戏,那个台子是带顶的,台子有一米多高,六十多年过去了,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赵福田领着两个孩子跪在台上边唱边哭以至泪流满面。当时,台下的观众被感动了,有人在台下也边看边抽泣。随着剧情的发展,台下流泪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台下有人往台上扔钱,不一会儿,扔钱的人越来越多,有卖火烧的也往台上扔火烧,有卖糖石榴的用纸包了也往台上扔,人们像在比赛,恨不得把随身带的东西都扔到台上帮助那角色中受难的母子才能心安。还不懂世事的我被这一场景惊呆了,我不理解人们为什么对台上的演员怀有如此巨大的关爱,不理解是什么力量能把人的爱心如此疯狂地统一起来。顿时,我感到了戏台的神奇和神圣,惊叹茂腔的艺术对乡亲们的征服。
    2011年,在一个大雪封山的寒冬里,我专程到吉林的柳河县三道沟村,去寻访当年在老家演过戏的赵福田一家。在天寒地冻的东北山村,我寻找着过去的记忆,寻找着那位唱周肘子戏的老人和他的孩子们。可是,这时赵福田夫妇及他们的长子、次子、长女——这几个我儿时的伙伴都已去世。二女儿回忆说,他们一家是1957年生活困难来到东北这片山沟的,自来后一直没再回过老家。在这里,父亲想念关里老家的时候,常常要唱起家乡的茂腔。冬天大雪封门,周围各村的乡亲都喜欢来她家听她父亲唱家乡的茂腔戏,也有会唱、会拉的都来。大家离家多年了,没有能力回老家再看一看那片生养他们的故土,靠唱戏怀旧,有唱的、有拉的、有听的,大家团聚在一起,这时,家乡的茂腔戏,便成为最动听的思乡曲,大家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故乡,又和父老乡亲们团聚在一起,常常是唱到悲情的慢板,唱着唱着大家一起流泪……
    赵福田的二女儿回忆说:“父亲去世的时候,周围村里很多人来给他送葬,用生产队里的三口大锅做米饭招待都不够用的。”那是对赵福田本人的哀悼,也是对家乡茂腔戏的追怀!
    在吉林省的梅河口,我找到了在老梧村戏班拉二胡的单金岭,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回忆起当年来便伤心地摇头叹息。1957年,他才17岁,来到东北,下煤窑挖煤,体力消耗大,吃不饱,想娘,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跑到荒野里唱茂腔,那悲悲切切的女调倾诉着他对故乡、对母亲的思念:“云秀英两眼泪满腮……”唱着唱着自己就泪流满面。
    在家乡人的心目中,茂腔戏是神圣的,她是人生的教科书,是最动人心魄的乡土音乐与文学,承载着久远的民族歌谣。在表达思乡的情怀、倾诉悲伤的心情方面,最能显示出她独有的魅力,那是一种令人惊叹的音乐与感情的交融。用“痴迷”俩字来形容老百姓对这种艺术的喜爱并不过分,茂腔已经成为诸城人乡情的标志,是影响过几代人的乡魂!
    那么,是谁创造了这等迷人的艺术?这种艺术经历过怎样的蜕变?才达到如此的完美?
    (未完待续。下一主题:源流——茂腔的形成与发展)

现代茂腔剧《孝闻天下》剧照

 

茂腔演员排练

 

曾经的茂腔演出场所——诸城老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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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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